什么改变了乔布斯

乔布斯，这个活着为了改变世界的人，是什么改变了他？

　　很多熟悉乔布斯的人都认为，乔布斯是一个矛盾体，其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着激烈的矛盾冲突。“史蒂夫心中总是装着他的苹果电脑。从更深层次上分析，他的成功是由于其内心怀有一种深切的不安全感，正是这种不安全感使他必须出去闯荡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作为一个被父母生下就遗弃的孩子，弃儿一直是他心里的阴影。从小学到中学，他是多动症、恶作剧、涉嫌犯罪的代名词，又是狂放不羁、探索冒险和强烈主观欲望的典型代表，几次被学校勒令退学。他和小伙伴一起制作张贴海报，杜撰“带宠物上学日”，惹得小学校里到处都是狗撵猫，猫咬兔子，把老师们都气疯了。高中时期，他长发披肩，吸食大麻，喝酒滥交，向往绝对个人主义，甚至沉湎于迷幻的自由世界。直到进入位于美国西北部波特兰市的里德学院，在这个以崇尚自由思想和嬉皮士生活方式著称的学校，乔布斯有机会接触到来自东方的佛学禅宗课程。“Turnon,turn in,drop out”（打开心扉，自问心源，脱离尘世），成为该校许多学生的口头禅。吊诡的是，嬉皮士运动的精神导师，就是一位佛教禅宗大师。乔布斯通过这个途径接触佛禅，难免带有几分野狐禅的意味。

　　1975年，乔布斯在车库创办了苹果公司。在公司里，每当遇到紧张棘手的问题，乔布斯放松心情的方法，竟然是躲到厕所里，把脚放在抽水马桶里冲洗一下。显然这是顽童的恶作剧残留在成人身上的结果。公司做大了，他拒绝采用人力资源管理部门设计的员工录用规程，而是自行其是地创制一系列问题，其中有两个问题是：“你吸了多少次迷幻剂？”“你什么时候失去童贞的？”他周旋在一个又一个女友之间，当医学化验证明一位女友所生女婴的DNA与他有94.97%的相似性，他仍然拒绝接受事实，拒绝抚养义务，最后不得不通过法院裁决其败诉，才被迫承担抚养责任。所有这些行为，与一个真正的佛教徒是格格不入的。

　　乔布斯的妹妹莫娜是一位小有名望的小说家，她与哥哥相识后一直保持亲密的交往。其小说《在别处》（Anywhere But Here）塑造了一个主要人物阿黛尔。“即使你恨她，不能容忍她，即使她破坏了你的生活，你也无法说出哪一句怨言，因为这就是她，让你迷恋，让你被她的魅力所折服。不管你尽了多大努力，要想跟上她的脚步，那也是不可能的。”小说结尾处写道：“世界上有很多人就像阿黛尔一样，总是制造不和谐的噪音，让你烦心，让你感到苦恼不已，但正是这样的人才会让你付出你的爱。”乔布斯传记作者认为，如果把“她”换成“他”，这个艺术形象其实就是以哥哥乔布斯为原型塑造的。

　　但是，在所有这些混乱中，乔布斯确实在自己的生活中习佛坐禅，并且在自己的公司里带领科技攻关小组和整个团队集体静修。

　　20岁创办苹果公司，30岁被赶出苹果公司。生意上的失败，是一种人生归零。如果说乔布斯在此前创业、上市、成功阶段，有过诸多令人发指的恶习和骄横行为，那么，此次失败后的几乎每一步，都可圈可点。经历浮沉，陷入低谷，习佛坐禅帮助他净化了心理，缓释了心理纠结，增加了精神定力，进入较高境界。12年后，乔布斯重新入主苹果公司，并陆续研制出iPod，iPhone，iBook等电子产品，风靡世界。

　　乔布斯与其授权的传记作者在谈到微软和苹果的比较时说：微软生产销售一种高科技产品，盖茨是个商人，赢得业务比做出伟大产品更重要，“但是微软的基因里从来都没有人文精神和艺术的气质”；而苹果致力于创造伟大的产品，“苹果的基因决定了只有技术是不够的。我们笃信，是科技与人文的联姻才能让我们的心灵歌唱。”所以，微软的生产模式是横向延展的，可以把零部件分包出去，然后组装起来。苹果的生产模式是纵向贯穿的，所有零部件都是自己来做，每个细节、每个环节都灌注着一种人性关怀，追求绝对完美，甚至色彩都锁定在“白鲸的白”，崇尚那么一种无可言说的纯净度。乔布斯不满足于成为一个大富大贵的商人，无意于打败竞争对手，他将自己的人生目标设置在做尽可能不平凡的事。

　　在闯荡世界的过程中，乔布斯暗算过别人，寡恩少义，也遭遇别人的暗算和报复。只有等到沉浮兴衰，生老病死几乎都经历过，并且是过早地经历过后，他才有了生命自觉，复归于本然之我。在生命的最后十年，身为三个孩子的父亲，已经在多个领域跻身顶峰，乔布斯认为计算机和科技发明并没有改变自己的世界，真正改变自己的是为人之父的经验。他本人的表达非常动人：

　　“在谈到计算机和科学技术时，他说：‘这些东西并不能改变整个世界，它们真的不能改变。’采访者回应道：‘你这样说会令科学技术人员伤心的。’史蒂夫则说：‘遗憾的是事实就是如此。是你的孩子才真正使你改变了对这些事物的看法。人生短暂，时不我待。科学技术是不能改变我们的思想的……一个人成为父母以后，他的人生观就发生变化了。这就好像你内心深处突然多了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左右你的思想一样。”（《活着就为了改变世界》）

　　为了购买一台新洗衣机，乔布斯全家可以讨论两个星期，每天晚上在吃饭桌上，围绕美国产品和欧洲产品，全家人各抒己见，直到形成共识。

　　是家庭温暖和人性光辉改变了乔布斯。而习佛坐禅，则帮助他看透了物质消费主义的疯狂以及理性思维的局限。

　　乔布斯称其信奉的人生格言是“Stayhungry.Stayfoolish.”，有中文译者将其翻译为“求知若渴，虚心若愚”。显然，这是一厢情愿的误译。其本意就是“忍饥，守拙”，一种最基本的物质与精神修行操守。一个真正的习佛修行者，通过调身，调心，调息，澄净心理思绪，人生归零处理，众生平等，物我两忘，对于物质世界始终保持一颗诚敬珍惜之心。守拙，是保持一种初学者的心态，虚心静观，复归事物本然状态。所以，苹果品牌产品中的“我”都是小写字母i。

　　可惜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当物质消费主义跨上时尚的高速列车，数以亿万计的“果迷”们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乔布斯长时间地处于一种习佛禅修状态，他们热切地期盼着心目中的英雄偶像下一步将征服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将创造一个什么样的更新的时尚符号。乔布斯就是这样自觉或不自觉地被自己和自己创造的时尚裹挟着卷走了。

　　乔布斯走了，苹果还留在人间。

　　这个有缺口的苹果启示着我们，让科技与人文在心灵深处握手，让西方与东方在世界高端相逢对话，可以改变自己，更可能是打开另一个崭新世界的钥匙。